《光明日报》今年3月5日《文荟副刊》发表了张福有先生撰写的文章《“九都”“丸都”辨》,文章对李世民《辽城望月》诗句“驻跸俯九都,停观妖氛灭”中的“九都”一词提出了质疑。此诗系李世民于公元645年东征高句丽班师后所作,张先生认为“‘九都’与意不通,我觉得必是‘丸都’之误。”所谓“丸都”是高句丽的都城(国内城)附近山上的守备城——尉那岩城,亦称丸都山城,在今吉林省集安市。若作“九都”不仅于诗义牵强难解,并且还违背了诗的平仄律。张先生查阅了多种唐诗版本,均作“九都”,最后终于在《文苑英华》中查到此诗,正作“丸都”,于是有了书证,证明“九都”系“丸都”之误。张先生本人生在集安,长在集安,在集安学习、工作达二十余年,他说:“高句丽之丸都山城在脑海中留下的深刻印象,此生都是不可磨灭的。”由于有张先生的亲身经历和上述书证,我相信张先生的看法是正确的。张先生还发现“丸”之误作“九”并非李世民诗一处,《太平御览》引《魏略》亦将“丸都”误为“九都”,这些是为什么呢?其实发生这样的错误,并不是笔划上的一点之差,而是有其必然的原因的。
中国古代有避讳制度,不能说出帝王或尊长的名字,必须改用其他字代替。如避李世民讳,“世”改为“代”,“民”改为“人”之类。后又出现避嫌名之制,不但要避帝王名的本字,而且要避与本字音同音近之字。例如隋文帝的父亲叫作杨忠,因而既要避“忠”字,也要避与“忠”字音同的“中”字,作文时逢“中”字改为“内”。避讳在宋代尤其严密繁琐,宋钦宗是赵桓,为避其讳,除“桓”字不得使用外,还规定与“桓”字音近的、完、丸、院、纨、皖、垣等四十八字也不得使用,必须改写别的字,“丸”字正在其中。避讳的方法除了改字而外,还有一种叫作缺笔,或叫为字不成。即遇到须避之字,少写一笔,如“民”字写作“”,以此敬避皇帝之讳。缺笔法在古籍中常可看到,比如避清康熙皇帝玄烨讳,“玄”字缺笔作“”,避孔丘讳,“丘”字写成“”等等。“丸”字写作“九”,正是宋人抄书时避钦宗赵桓的嫌名“丸”字而缺笔造成的。通常的字少写一笔之后,虽然不成字了,但仍然保持着原字的基本形状,因而容易识别。可是有些字少写一笔,却成了另外的一个字,如避晋景帝司马师之讳,“师”写作“帅”,完全是另一个字,则不易看出改字的痕迹,“丸”之作“九”即属此类。除张先生所举的例子而外,“丸”字避讳改写作“九”字的还有一些,聊举二三,以备参考。沈括《梦溪笔谈》(玉海堂本)卷七:“日月之形如九邪?”日月都是圆形,显然与“九”字字形无涉,“丸”字才妥当。故胡道静先生校曰:“宋避嫌名,凡‘丸’缺点均作‘九’。”这类例子《梦溪笔谈》中很多。其他又如陆游《剑南诗稿·与村邻聚饮》诗:“蟹供牢九美,鱼者脍残香。”钱仲联先生校注曰:“或谓牢九者,牢丸也,即蒸饼,宋讳‘丸’字,去一点。”
由此可见,因为避宋钦宗的嫌名,“丸都”是会写成“九都”的。